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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渡】私奔

“他们的爱情就像一场盛大的幸存者偏差。”

半岛纸盒:

*更新了底稿及创作手记


1.


 


把手给我,我们逃跑。


 


 


2.


 


再也没有什么显山露水的伤口了,最好这样、当然应该这样。两人相爱的时间跨入第七个年头,骆闻舟再难从费渡身上打量出来什么了不起的异端,至多不过是手指缝边干裂的倒刺、午睡后哈欠的泪痕等等;上一回闹出最动魄惊心的事端,还是某人趁着他值完夜班哼哼赖床、跑去厨房鼓捣早餐,没头没脑地往电饼铛上挨了一下,登时褪了一层皮去,手背上好几寸长的一道痂痕。事主还没嚷疼,倒让骆闻舟说长道短地讲干了嗓子,拽着费渡到凉水下边一冲就是好几十分钟,絮絮叨叨地快从厨房安全讲到人类起源。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忍不住要偷笑的,费渡自己也拿自己身上这股犯贱的劲儿没辙。世界太平、海晏河清了,他还是怀念他师兄为他心急火燎、发疯发狠的时候,只差不能掏出个道具来奥特曼变身、为他化身英雄拯救世界的——多帅气、多迷人、多宝贝哪。费渡经常悔恨在滨海那会没给他师兄拍张照片,否则他非要洗出来每天亲上一嘴的。


 


偶尔,仅仅只是茶足饭饱(他被逼着戒酒已经三年)的偶尔,费渡会疑心骆闻舟会不会跟他一样,有那种抖M耍贱的毛病,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憋个大招、推开家门大喊一声斯噗瑞斯,手里拿着份什么癌症晚期的确诊报告。以防那种事情发生,费渡尽量养成在日常生活里表达爱意的良好习惯,让他师兄受用着点、嘚瑟着点,想想家里有位蜜里调油的主,也能更惜命点。再说骆闻舟被他要挟着戒烟也有三年,就为了没法抽烟的不痛快,时常念叨着老子这遭非要长命百岁、烟才不算白戒,姑且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双重保险。


 


回头想想,他得戒酒、他师兄得戒烟,这么彼此要挟、争抢斗闹的,谁不许谁比谁早死一天,好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世界是座巨大的诅咒,他们是两个越狱的人,谁也不知道哪里是头,只知道紧紧拽着对方不肯松手。


 


 


他不回头了,他们都不会再回头了,直到宿命把他们亲手逮住那天。那会他应该能倒杯好酒,再给骆闻舟来一支烟,最后荡气回肠啐一口:他妈的,他们没白相爱到那天。


 


 


3. 


 


这就金盆洗手吧,我不做江洋大盗了,你也别再逞什么美国队长的能,地球少了我俩一样能转。费渡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骆闻舟那里学得嘴碎,加上满嘴乱跑火车的天生奇才,有时唠叨起来,听得骆闻舟又气又笑,一个长得不让换气的深吻把那张惹人烦的嘴巴堵上拉倒。他没有料到的事情是,费渡真就把自己名下大大小小的产业清算打点了,全都一刀两断卖给了人。这么说着是挺简单,其实法律流程都走了快要三年。好多次他们站在各式各样的办事处、公证处、派出所门口,费渡没头没尾地开口问他:“师兄,我们跑吧?”头一回两回,他还头脑迟钝地反问去哪儿啊?费渡马上就开始现场发挥:去芝加哥,那儿的人不是嗦麻就是械斗,不少疯透了的成了艺术家,一到三月,城里所有人都一起发疯,把芝加哥河整条染成绿的;或者咱们去冰岛,那儿能把人睫毛都给冻成冰的,七八只大哈士奇一起哼哧哼哧地给拖雪橇,别提有多来劲了;再不然阿尔卑斯山考虑吗?不是棒棒糖上的阿尔卑斯山,是真正的阿尔卑斯山……


 


时间一长,骆闻舟也不提问了;费渡天南地北地胡扯,他只管应声说好。不管案子了,不管连续作案六起的跨省杀人犯了,不管猫了,也不管厨房里的干湿垃圾分类了。他愿意跟着他跑,就在他们牵手站在树荫下闲扯的那一会儿里。等嘴皮上的火车跑完了,费渡进去办手续,对他说:你在这儿等我。他就回答:好,你也等我。


 


 


你也等我——等到哪天,我们都对这倒霉的世界束手无策了,我就跟着你跑,去芝加哥,去冰岛,去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一起变老。


 


只要费渡愿意跑、好险费渡愿意跑。如果不是费渡愿意鼓起勇气、抛下一切仇恨和宿命,玩了命地向他身边奔跑,他们甚至有可能就连今天也到不了。


 


 


4.


 


至今为止,他们已经从所有像是世界末日的灾祸里逃出生天了。命运多舛让他们对生死有种接近变态但是默契的看淡,两个人无聊到在燕城新起的墓园促销时一起去挑了一块,不是什么穷奢极欲的尊享地皮,就是普通的群墓,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几百块碑挤在一起,看起来居然让人心里暖暖的十分热闹。不止如此,他们给对方买的每份保险都一起商量,寿险到重疾覆盖了一切可能的死法,就是填受益人的时候有点犯难,最后有些填了骆闻舟的父母,有些填的是默读者里边的老朋友。费渡还把每张银行卡的密码都给骆闻舟报备过,不消说全部都是他遇见骆闻舟那天的日期;骆闻舟由此也在每年的情人节七夕节圣诞节和费渡生日之外莫名其妙多出个必须记住的日期,出差加班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时候也多了一个原因。


 


咱俩到现在还都好好的,算是侥幸吗?费渡曾经那么问过。他们的爱情像一场盛大的幸存者偏差,由此似乎对世间万物的理解都带点偏差:不怕死了,但怕那人在电饼铛上烫伤自己;不怕灾病,却怕梦里醒来牵不到对方的手。


 


真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他本来预期骆闻舟可能会中二并且装酷的如此回答。没想到对方一本正经地叉起了腰,冲他发起了脾气:老子从你十四岁开始看着你一路长大,放学盯梢私闯民宅和尾随跟踪,什么合法犯法的事为你都干个遍了,好险才没让你长歪,你跟我说这是侥幸?从厨房里给我滚出去,都说了不许再靠近炒菜的锅。


 


但费渡没走。他两只手从后边绕过去扒住骆闻舟的胸口,跟只壁虎似的不肯撒手,笑得好像喝醉了酒。他说我知道,不管是炒菜锅的事还是其他的事。


 


但是我遇见你,一开始就是生平最大的侥幸。


 


 


5.


 


不让费渡再进厨房也没问题,可他偏有逮着机会就要搂抱腻歪的毛病,让人好不分心,英明一世骆闻舟也由此糊锅数次。折衷的法子不是没有,就是干脆两人一起远离庖厨,按小费总身价上亿时的习性,得闲就出门下馆子。某个加班夜里费渡开车去市局接人吃饭,老远就看着门口密密匝匝的人头,把马路堵了个水泄不通。他实在没辙了,下车抓个看热闹的大爷问一句:前边什么事儿啊?大爷啧啧摇头,听说死了个警察,让犯人给报复的,十多刀啊!都割大动脉上了,这年头……有那么一个瞬间,费渡以为自己会像文学影视作品里描写的那样头晕腿软、天旋地转,但他也没有。他拔腿就跑,一路不知道踩过多少人的脚、撞到多少人的肩、无视多少句骂骂咧咧的粗口;摩肩擦踵的那么大一群人堵着啊,也都没妨碍他的一路狂奔。跑过市局门口的那片血泊时,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一秒不停地继续往里跑——


 


“那边那位同志——说你呢费渡,你他妈的往哪儿跑啊?”


 


他从来不知道“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来”的这句比喻竟然可以这么真实,虽然他不确定这阵狂跳是因为惊恐、惊喜还是单纯的运动过激。他不在乎,他现在就可以干脆大方地吐了胸口这颗心,马上交到骆闻舟手里。他这么想了,所以也确实这么去了——他回过头,绕开身旁无数对手,只抓住了他唯一需要的那双。


 


他死死拽住了骆闻舟的手,认准了、没有错,头也不回地向着人群外面跑。


 


 


而骆闻舟就像曾经答应过他的那样:


 


他跟他跑了,如同一场私奔,逃过了每场近在眉睫的灾祸,逃向了他们永垂不朽的自由。


 


 


6*.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nd.


 


Velonica 2021/02/15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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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过年,一天到晚热热闹闹得很难清净,睡前好不容易能静心的两个小时,临时起意写的短篇。动笔前其实没有任何构思,是大脑任由双手自己发挥的创作。老朋友都能看出来,跟我一直以来的语言习惯非常不同,但其实这套表达方式最贴近我现在真实的交流体系。有点像是配音演员的“本音”。


最近对于舟渡的感触和理解都写在这篇宏观且抽离的小散文里了,包括未完成的《依存地》表达的其实也是同样的思想。借用我现在微博置顶的一句话:“我们一定要手拉着手,从那种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幻觉中,跑出去。”


 


一起跑向明天吧,干杯为自由。


 


*写作BGM:SoulJa/青山テルマ《ここにいるよ》


*引用说明:“去阿尔卑斯山,不是棒棒糖上的阿尔卑斯山”是双雪涛老师的小说《天吾手记》里天宁对天吾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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